轮椅从宽敞的人行道转向小巷拐了进去。小巷两侧都是住户胡乱安装的空调外机，这使得小巷更加的狭窄。
李柏放慢了速度，她聚精会神地推着轮椅，不想让轮椅中的白发少女受到磕碰。
“柏酱，我们去哪？”周不疑见眼前的环境越来越狭窄肮脏，离身后大街的喧嚣也越来越远，她不禁问起了身后的少女。
“我的家。”
周不疑从未去过李柏的家。她对这个时代的认识，仅仅局限于晏素素家附近那一亩三分地而已。
“原来这座城市还有这种地方啊。”一只老鼠从轮椅前窜过，轮椅上那娇小的身躯不自觉地缩成一团，周不疑有些悔恨于自己的反应，“柏酱，素素姐只是让我知道现代生活的舒适，游戏很好玩，加糖的咖啡很好喝，床也比任何一个时代都要软。”
“不疑酱，不用在意。”李柏能看见坐在轮椅的少女正在垂头丧气，“这个时代，至少我和不疑酱能成为最好的朋友，素素姐从未在意过我的出身。”
“所以说，这个时代，已经有所不同了。”李柏说罢抬起头，看见了自己最熟悉的筒子楼。那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古老建筑便是她度过近二十年人生的地方。
秋风拂过筒子楼上的爬山虎，吹起一层又一层的翠绿浪花。李柏站在轮椅的侧面，那头上的白色蝴蝶结发饰随着黑色长发夸张地摇摆着。她有意地为轮椅上的少女挡住这有些寒冷的秋风。
“不疑酱，我们上楼吧。”
周不疑向李柏伸出双手，黑色衬衫衣袖从素白长袍的腋下穿过。在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，周不疑感受到了李柏的动摇。
她能听见李柏的呼吸明显地加重，抱着自己身躯的双臂居然也会颤抖。柏酱经常说自己轻如一根羽毛，但此时柏酱迈向单元门的脚步很慢很慢。
“柏酱？”周不疑抬头看去，黑发少女的双眸中怀揣着惊恐。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李柏。
怀中的少女发出试探性的询问，李柏这才发现自己的异样。她回想起在那个沙滩上，晏素素曾经温柔地摸着自己头时与自己说的话：
“柏酱，人这种生物，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的。”
以人为镜，所以自己需要和不疑酱在一起，所以怀中的不疑酱永远是自己最重要的存在。
李柏深吸一口气，她希望缓解自己的异样。家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，但是少女知道，她回的不是家。她来到此处，是决定推开走廊尽头房间的门，她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心魔。
这不仅仅是因为素素姐的祈愿，更是为了不疑酱的安危。
面对圆点的危机，少女已经失去了晏素素，她不能再失去周不疑。
追根溯源，素素姐的离去，有自己的一份责任。和塞勒姆的死斗中，要是自己没有急功近利，没有失去理智，自己怎么会被塞勒姆屈辱地活捉？
“不疑酱，如果，如果我是坏人，不疑酱会怎么做？”李柏的发问是那么的突然，她闭着眼睛不敢去直面周不疑的回答。她的语调也带着从未有过的弱势。
带有温度的小手捧着李柏的脸颊，怀中的白发少女艰难地起身，将李柏额前的乱发挽于耳后。
“我会把你纠正过来，然后一起面对。”
够了，这样的回答就够了。
黑发少女的身躯不再无故地颤抖，她睁开眼睛，终于正视那破旧的，布满苔藓的单元门。
她向单元门迈进。黑色的蜂窝煤整齐的堆放在楼道间，住在这里的人家还保留着烧煤取暖的习惯，即使现在是秋天，便已开始准备严冬。
但这使得楼道更加得狭窄。李柏的衣物上不经意间蹭上了煤灰。
楼道的一切是那么熟悉，墙壁上小广告上贴着小广告。没有打扫的扶手护栏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。晨曦透着用砖块砌成的蜂窝状的透气窗照射进来，李柏能清晰地看见空气间的灰尘。
楼梯有一些陡峭，当初建楼的时代并不是为舒适设计的时代。李柏迈上最后一阶阶梯，看见了自己家的大门。从那春联中透露出的生效年信息可以推断出，门旁的春联已经有几年没有换过了。
安静的楼道传来哗啦啦的钥匙声音。李柏核对反锁的圈数无误后，便推门而入。
一切还是那么熟悉，但是猫粮变质发酵的味道有一些刺鼻。那猫碗中的猫娘堆砌如山，发散着难闻的味道。可能是前几天的秋雨飘进房间，落入了猫碗之中。
“柏酱养猫吗？从来没听柏酱说过呢。”
李柏没有会有怀中少女的回答。她带上大门，便抱着周不疑径直向屋内走廊深处走去。
很快，她就来到那扇门前。
李柏明白，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，就是她曾经举刀刺向晏素素的地方。
斯人已逝，生者如斯。那句话语萦绕在李柏的脑海中：
“去吧，柏酱，去推开那扇门。”
“素素姐，你在看着吧？”黑发少女轻吟着没有期待回复的询问，她摘下那脆弱的门锁，决然地推开了门
老旧的门框发出吱呀之声，一股刺鼻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。晨曦透过那拉得严实的鹅黄色窗帘，泛出柔和的光。
房间很整齐，就连床上的被褥都被叠成了正方形。除了会让人感到房间的主人有洁癖之外，这实在是一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房间。
李柏将怀中的周不疑放在床上，之后她站在房间中央，彷佛在回忆着什么。
“柏酱，这是？”周不疑有一些不解，她本来做好心理准备，认为李柏会将她带进一个很恐怖的地方。她靠在叠好的被子上，缓解着外出带给她的疲劳感。
“这就是我想带你来的地方。”李柏俯下身子，看向那一尘不染的地板，“幸好房间已经打扫过了，不然会让不疑酱感到不适的。”
“打扫过了？”周不疑读出了李柏话语中的深意，这个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，而且柏酱不知道房间已经被打扫得这么干净。
“我想和你说一个故事。”李柏说着，便坐在了周不疑的身旁。
“柏酱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。”
“这个故事又臭又长，而且令人痛苦。”
“没事的，柏酱。再长也不会长过我的岁月。”周不疑从床上坐起来，她想做一个认真的聆听者。
那双黑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，这样的仰头姿势彷佛是不想让眼泪落下来一般。少女沉默了一刻钟，之后她终于缓缓开口：
“这个故事，要从十九年前开始说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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